雪夜归人 松花江畔的碾子沟屯落了三个月来最大的一场雪,我裹着羊皮坎肩推开老宅院门时,檐下的冰溜子正发出细微的断裂声,像谁在暗处嚼着碎玻璃,火炕早已经凉透的堂屋里,二叔留下的铁皮烟盒压着张泛黄的纸,歪歪扭扭写着:"老陈家祖坟东南角三丈七尺。"
这是我接到二叔死讯后第十日,七天前,邻村白事先生抬棺过鬼头崖时,亲眼见着松木棺材在积雪里砸出个半尺深的坑——原本八人抬的棺椁,硬生生重得十六个壮汉都迈不开步,更邪门的是,白幡上结的霜花夜夜凝成蛇形,直到出殡那日,二叔的尸体在冰棺里睁开了眼睛。
"三丫头,这事儿非得你回。"屯里辈分最高的李瘸子爷叼着旱烟袋,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脖颈间的狼牙坠,"你爹当年留的口诀,只有你这脉阴骨能解。"
我摸着皮箱里那本《堪舆地脉图》,封面上祖父用朱砂画的镇煞符还殷红如血,十八年前那个雷雨夜,他用这把祖传的罗盘封了后山养尸地,自己却再没走出那片白桦林,罗盘的天池又开始泛起诡异的青芒,指针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着,直指老宅后院的古井。
九龙吐珠局 井台上的冰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我拿工兵铲撬开封井的青石板时,藏在井壁凹槽里的铜匣震得掌心发麻,匣中羊皮卷记载的,竟是陈家先祖光绪年间布下的风水大阵——"九龙锁阴局"。
"长白余脉九曲环,尸陀林中锁冥关。"祖父的批注字迹潦草,"当年五仙教借山势设九阴聚煞穴,陈家以九口镇龙井改河道、破地脉,方保三江五岭百年太平。"
此刻罗盘指针疯转,井底传来水泡翻涌的咕嘟声,我猛然想起县志记载:宣统三年,有猎户见黑龙坠于碾子沟,翌日沟中九户二十八口离奇暴毙,井绳突然绷直,冰凉的井水漫过靴帮的刹那,我看见倒影里浮现出九具悬棺,每具棺头都钉着刻满符咒的铜钉。
出马惊魂 第二天晌午,我跪在黄三太奶的堂口前,香炉里的三柱黄香齐根而断,供桌上的黄仙牌位突然迸裂,碎木渣里渗出血似的朱砂汁。
"冤有头,债有主。"裹着红头巾的出马弟子浑身发抖,"黄三太奶说这趟浑水她蹚不起,你们陈家欠的债,该到还的时候了。"
回程路上,雪地里突兀地出现九道拖痕,蜿蜒如蛇,我的登山杖戳进雪堆,带出一截黑黢黢的槐木桩——正是祖父笔记里提到的"定龙桩",东北民谚说"屋前不栽鬼拍手",这种召邪的阴木出现在祖坟附近,怕是有人故意坏了风水局。
尸陀林秘辛 循着罗盘指引,我在老鸹岭背阴坡找到了传说中的尸陀林,百年老槐的枝桠间挂着褪色的布条,每片树皮都刻着扭曲的符咒,林间雾气里,九个戴青铜面具的黑影正在掘坟,他们脚边的麻袋渗出暗红液体,空气里飘着腐肉与朱砂混合的腥气。
"陈家妮子果然来了。"领头的面具人声音沙哑如生锈的锯子,"你们祖上断了我们的修行道场,今日就用你的阴骨重开九阴煞穴。"他手中铜铃摇响的瞬间,我怀里的罗盘突然烫得灼人,天池中的磁针竟指向自己眉心。
萨满遗物 逃回老宅时,厢房梁上垂下的招魂幡无风自动,我在祖父的樟木箱底翻出串兽骨铃铛,铃舌上系着灰白色的毛发——是萨满法器"魂引",子时三刻,按照羊皮卷记载,我在院中布下北斗七星阵,将狼牙坠浸入掺着香灰的鸡血。
当第一声狼嚎撕破雪夜时,井口冒出墨绿色的雾气,九个浑身长满鳞片的黑影顺着井壁爬出,它们的指甲刮蹭青砖的声响,就像百爪挠心,我摇响兽骨铃的刹那,祖父留下的罗盘突然悬空飞转,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轰鸣。
地脉惊变 整座老宅开始倾斜,地底传出龙吟般的闷响,我踉跄着扑向祖坟方向,手中的寻龙尺已经烫得握不住,月光下,九道地裂如黑龙翻身,每道裂缝都涌出黑水,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。
"九龙锁阴局破了!"面具人的狂笑在雪野回荡,我摸出贴身藏的《堪舆地脉图》,就着月光看清最后一页祖父用血写的秘术——"以阴骨为引,借星斗之力,可重锁地脉"。
生死局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我的血正顺着狼牙坠滴入阵眼,九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,棺盖上的镇尸符无火自燃,面具人凄厉的尖叫中,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罗盘上,祖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:"乾位转离宫,震木生离火!"
地动山摇间,九道金光自北斗方位射入地裂,那些爬出半截的鳞尸发出焦糊味,在阳光下化作黑烟,最后一刻,我看见井底浮出块刻满契丹文的石碑,碑文正中赫然是陈家先祖的画像——他手中罗盘的位置,正是九龙锁阴局的生门所在。
尾记: 开春时,我在老宅地基下挖出九尊铜貔貅,每尊腹中都塞着张人皮符咒,李瘸子爷说,这叫"吞金镇煞",是萨满教失传的秘法,如今罗盘安静地躺在檀木匣里,只是每到子夜,天池中的磁针仍会微微偏向东南——那里,新迁的陈家祖坟前,九株雷击木正在抽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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